心口处的剧痛,让他在一片漆黑中醒了过来。
他努力地睁开双眼,但如墨色晕染的黑暗让他无法视物,他只能感受到身体的痛楚,以及嗅到一股浓烈的腐臭的气息。
就在此刻,一阵阴风拂过,那股腐臭的气息愈发的浓烈,一股无法言喻的阴冷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乌云渐散,惨淡的月光照拂着大地,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身来。
抬眼便是一颗枯树,扭曲的枝桠上栖息一排排黑鸦,这些黑鸦仿若不知疲倦似的,即便在这深夜,也依旧立在指头,睁着双眼,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偶尔发出阵阵凄凉而嘶哑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诡谲。
他收回视线,这才看清自己在何处。
目之所及,是无数残骸断肢,而他脚下踩着的,正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白色的蛆虫从那深陷的眼眶里爬出,四处蠕动着。
见状,他那本就苍白的脸,此刻已变得无比惨白,他脑中一片晕眩,胃中亦是一阵翻涌,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他强忍着痛楚,将身上的蛆虫抖落干净,而后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尸坑。
当他终于踩在草地上时,他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上,他看了一眼那填满尸体的大坑,又环顾一眼漆黑的四周,不见一点灯火,他又冷又饿,身上的伤依旧让他痛不欲生。
来晏京之前,他也只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少年罢了,一夕之间,他竟会落到如此田地,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委屈、恐惧,让他不禁哭出声来,随着夜风,飘向远方。
“救……救救我……”尸坑中,传来一声低呼。
听见动静,他警惕地站起身来。
“谁在那里?”月光惨淡,他看不清那人在何处,更不知那究竟是人是鬼。他害怕地站在原地,有些惶恐地捏着衣摆,壮着胆子问道。
当时,向他求救之人,便是真正的顾池墨。
顾良彬平步青云后,不再仰仗岳丈一家。正好此时,他的原配夫人香消玉殒,念着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流落在外,于是暗中打探到顾池墨母子的住处,派人前去,将他们接来晏京,一同生活。
本以为苦尽甘来,不曾想,在离晏京不到五里的地方,顾池墨所在的车队被流匪盯上了。
这群流匪也是些心狠手辣之人,不仅抢走了他们所有的家当,还对所有人痛下杀手,而后弃尸于此。
顾良彬派出去的所有人,无一生还,就连顾池墨的母亲,也死在了流匪的手中,只有顾池墨,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他救了顾池墨,是以,顾池墨到底是天真了些,对他并无防备之心,于是便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他,且对他许诺,待回到顾府,定会重金酬谢。
那时,他迫切地想要活下去,可碍于自己这乱臣贼子的身份,他岂敢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更遑论去医馆里治伤?于是,他亲手杀了顾池墨,夺走了信物。
他不敢去晏京,于是,他只能豪赌一把,赌顾良彬不会放弃顾池墨这个儿子,会派人找他。于是,他没有离开这乱葬岗,以顾池墨血肉为食,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顾良彬一直未等到顾池墨母子二人,派人一查,才知他们一行人被流匪劫杀,早已葬身荒野。顾良彬震怒,将流匪作乱一事上报朝廷,流匪们悉数被抓,好在,他们死前将这弃尸之地供了出来。
只是,顾良彬却没有派人来找他——得知顾池墨被弃尸于此后,距离事发已过去了半个月,顾良彬心想,他的尸身恐怕已经开始腐烂,就算自己有心找,怕是也找不到。更何况,顾良彬甚至还不知顾池墨到底长什么样子,只从探子口中得知,这孩子长相倒是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