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好不好？”

宝叔醉态可掬地指着酒碗道：“这酒好吧？酒好，肉好，没事有钱，吃吃喝喝，这种日子多好啊？阿玛尼的西服，佐丹奴的领带，香港富丽苑地三头鲍鱼，这些好不好？夏威夷的天堂酒店套房，瑞士滑雪场的雪景庄圆别墅好不好？还……还有满世界的美女，大把大把的钱，是个人见到你就点头哈腰……这些好不好？好！太好了！太他娘的好了！这世上好的，勾人的，就是这些个名啊利啊的，好、好，好！好东西太多了，实太多了！谁都知道这些东西好，这些东西谁不想要啊？我个没本事地粗人，我都想要！”

………可是……可是咱不能为了这些东西就爹不顾娘不管，出卖兄弟糟践朋友，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负责任吧？不能吧……啊？人做，天看，咱老爷子，他天上看着哪！”

说到这里，宝叔砰得一声放下酒碗，憨笑道：“对不住。你……你别笑我……喝……喝的有点儿……有点儿大……说了这么多不知道说什么……我上楼睡了……你、你也早点睡……别想太多……过……过去的事儿了，想也白想……啊，知道了吧？不……不能……不能亏……亏良心啊……”

说着也不知是不是酒话的絮絮叨叨的几句，宝叔拿着自己脱下来的西装搭肩膀上，晃悠悠的走出了厨房。

孔儒的眼泪已经干了。

他木然坐桌前，端起那半碗酒，机械的送到口边，不知其味的喝了一口。

忽然，咚得一声，什么东西摔到楼梯板上了，外面飘来宝叔的声音——

“唉！这……这个楼梯上有这么个坑，都……都多少年了……早该……早该给它弄平了……老爷子也真奇怪，上次油漆匠都找来了，他非得留着这么个坑，说什么……说什么也不让人给它平了……哎哟，摔死我了！”

听到后一句，孔儒拿着酒碗的手猛得一抖，含口中的酒一下呛到了喉咙口，火辣辣的一阵烧痛。

他就势把酒碗一放，倒餐桌上，大声的喘息咳嗽起来。

……

夜深了。

孔儒和衣躺自己的**，捂着自己的胸口，怎么也睡不着。

翻来覆去的——宝叔的话，还有华云丰那天练功房里讲的那三个故事，他心里翻江倒海的折腾着。

“人做，天看！”

“咱老爷子天上看着哪！”

孔儒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出了卧室。

那长长走道的另一头，是这层的主卧室，那是孙老爷子当年住的地方。

泪眼朦胧间，孔儒仿佛看见，那孤独而焦虑的老人，拖着还带病痛的身体，寒冷的凌晨两三点钟，徘徊他心爱的学生们外……他几次举起手想要敲门，想要跟那个其实已经无可救药的狼心狗肺的学生好好谈谈，可还是犹豫着退了回去。那一刻，老人孤单而佝偻的背影，深夜的寒冷中瑟缩着，显得那么凄凉悲壮。

老师！你真的还天上看着我吗？

恍惚间，当年学校毕业时常常唱的那首颂师歌又响起耳边——

“素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世路多歧，人海辽阔，扬帆待发清晓，诲我谆谆，南针抱，仰瞻师道山高。”

孔儒踉跄着走下楼梯，来到楼下客厅。

客厅正中，供奉着老爷子的遗像。

孔儒走到遗像前，静静的看着这位曾经是自己无比崇敬又满心怨恨的老人。

老人的眼睛，也默默注视着他。老人的眸子里，似乎依然有着穿透一切、洞察一切的力量……

孔儒黑暗中摸着，很快熟悉的位置找到了那罐大熊猫香烟和打火机。时间久了，烟卷有点霉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