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悬着的那柄剑刚落下来,伤口还没好,又狠狠地砸下来一把重锤,砸得所有人都心神俱裂。
余润德侧过了头。虽然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胡蝶讲过傅清时受了重伤的事,但亲眼看见傅清时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知何时能醒,也许一辈子都要这样了之后,他心里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对不起……”他嘴唇嚅动,低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他是在为眼前的事道歉,还是在为七年前的事道歉,也许都有。
霓喃冷声说:“如果觉得抱歉的话,你就告诉世人七年前‘知远号’事件的真相吧。”
余润德微垂了头:“我之所以想见傅先生,就是想将这件事了了。七年来,我就没有睡过一个踏实的觉,实在是……太痛苦了……”
你作下的恶,终究会化作暗夜里的梦魇,如影随形,让你摆脱不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他正用船上的通信电话与家人通话。他先是在与儿子讲话,小新像以往一样很乖地问候他好不好,又告诉他自己很勇敢,昨天去打针都没有哭,还得到了护士阿姨奖励的糖果。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让他开怀大笑的同时心里发软。接着换了妻子讲话,气氛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了,小孩子可以把因为打针没哭而得到糖果当成值得炫耀的事,为了医药费而愁眉不展的父母却厌恶极了与医院有关的一切。妻子告诉他,儿子排到了肝源,再等一个月就可以做手术了。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高昂的医药费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短短一个月内,他去哪儿弄那么大一笔钱?
他挂掉电话,一转身就看到谢斐正站在舱门口,他心情很差,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离开,谢斐却忽然问他:“是小新可以做手术了吗?”
谢斐这个人比较随和,与船上的工作人员都能聊上几句,上到研究员下到他这种小厨师,所以谢斐知道小新生病的事。
他点了点头,不想多谈,他知道谢斐家境优越,可毕竟两人只是同事关系,感情还没好到能开口借钱的份上。
“需要多少手术费?”
一切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失控的,他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谢斐是心情好想做件善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有得到就要有付出的道理他懂,甚至也想过会不会是魔鬼的交易,可在那时,儿子的命比他自己的命更重要,哪怕明知底下是万丈深渊,他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很巧的是,谢斐计划对打捞上来的瓷器动手的时间就是他儿子动手术的前两天。谢斐让他做的事情很简单,每次下水前潜水员们都要喝一杯他做的热巧克力,他只要将谢斐给的药放进热巧克力里面就好了。见他害怕,谢斐告诉他,全世界每年都会发生好多起潜水事故,潜水员们被洋流一卷,连尸体都找不到,别人根本无从查起。
那天的热巧克力确实是傅清时端给同伴的,傅清时没有喝,因为刚怀有身孕的景色特别嗜甜,他把自己的那份也给了她。
被谢斐绑在了一条船上的还有船长孙详和随船医生张正清。孙详负责对设备做手脚,张正清最清楚每个潜水员的体质,所以掺进热巧克力里的会令人身体麻痹的药物剂量是由他为他们量身调配的,以保证药效发作的时候他们是在水下。
在谢氏盗取瓷器的整个过程中,他们三人负责的都是最简单的事,却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也是最残忍的一环。九条人命,不,是十条人命……他们就这样被朝夕相处的同伴轻易地抛掷于海底,再也无法归家。
至于那些瓷器是怎么被悄无声息地运走的,后来又是怎么逃过追查流入拍卖市场变现的,这些,余润德等人自然是没有知情权的。
横亘在霓喃心中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