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河后悔了。
长这么大,他头一次上同学家做客,还是一个女同学家里。鹿央一开始只说找个地方躲雨,走到小区楼下开始在小背包里翻钥匙时,顾星河才隐约感觉到不对。
他想走,可转念一想,自己又能去哪儿呢?
三婶还在气头上,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大伯和二叔不方便收留他,只剩下小叔。问题是去年他才在小叔家住了一年,光是想到小叔那掩饰不住的嫌弃神色,他就情愿去网吧过夜,但就算是去网吧通宵也要等到晚上,先在鹿央家歇一会儿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跟着女孩进门,微微吃惊。
非常小的一室一厅公寓,老式装修,家具简陋,唯一不错的地方是客厅东面的落地窗阳台。屋子虽然寒酸,但窗明几净,干净整洁,看得出经常整理和打扫。谁能想到,家境富裕的鹿央会住在这种地方。
鹿央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居家拖鞋给顾星河穿上,便回房换衣服了。顾星河很不自在地站在客厅中央,头发丝上的雨水一滴接一滴地砸落在脚边的木地板上,很快地板就湿了一小片。
“久等喽。”鹿央穿着一套粉蓝色的哆啦A梦睡衣走出来。睡衣很大,女孩又光着脚丫,整个人显得特别瘦小,像一个早熟的小女孩。
“擦一下头发,别感冒了。”鹿央把一条干毛巾扔给顾星河,见他有些犹豫,淡淡解释道,“毛巾不是我的啦,我爸的。”
顾星河的脸色更阴沉了。
鹿央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别担心,他早没住这儿了。”
顾星河糊涂了。
鹿央掏出橡皮筋,将形状乱掉的短发扎成一个短马尾:“我妈还在的时候,一家三口就挤在这间小屋里,那时候爸爸在一家广告公司当设计师,朝九晚五,赚的钱刚够还房贷和日常开销。他下班回家了,我们就在客厅吃饭。饭桌是一张折叠桌,大概……”鹿央张开双手认真地比画,“这么宽,吃完饭就给我写作业,写完作业就把它收起来,因为客厅就这么大。”
鹿央走到客厅中央,在那张老式的棕色硬沙发上坐下:“这是一张沙发床,往后一推就可以摊开。晚上我爸就睡这儿,我跟我妈睡房间。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差,半夜我爸打呼噜,我在房间听得一清二楚。别人睡不着都是数绵羊,我睡不着就数我爸的呼噜声。那时我爸有一辆二手大众,平时开得少,嫌油贵,但是每逢星期天都会开车带我们去踏青。我爸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油画,他的偶像是莫奈,工作了也坚持每周去郊区写生。那时候我跟我妈总是抢副驾驶的位置,后来就约好了,去的时候我坐,回来的时候她坐。”
女孩撇撇嘴,嘴角浮起一丝苦涩:“后来我妈肾衰竭,我爸四处借钱,可是大家都知道这病是无底洞,不肯借。我爸把二手车卖了根本不够用,想把房子也卖了,我妈死活不肯,说什么一定要有个家,后来没多久她就走了。再后来我爸辞职创业,赚了很多钱,他换了新房,换了新车,可能还换了新女人吧,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顾星河看着鹿央,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干吗还住在这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有待在这儿,我才睡得着,才觉得安全,跟你没事就喜欢玩魔方一样。”女孩歪头一笑,咂了咂嘴,“可能咱们都是胆小鬼吧。胆小鬼跟胆小鬼的气味是一样的,所以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这只萨摩耶好亲切啊。”
“天啊!我都在讲些什么……”鹿央一副受不了自己的样子,从沙发上跳起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停了,要不,你去洗个澡呗?”
“不用。”
“那……吃点东西?”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