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的装订孔里,卡着半片没烧尽的黄表纸。陈砚秋用银簪挑出这焦黄碎片,对着光看见纸上残留的朱砂符——正是《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里的"移灾符"。纸背还有褪色的字迹:"代承文厄者,需与祭品同生辰。"
午时的钟声从开宝寺传来,陈砚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出随身带的《三命通会》,飞快核对自己与王珩的八字——两人竟都是庚申年七月十五子时生,这个时辰在《玉管照神局》里被称为"鬼门开"。
"咔嚓"一声,架阁库的北窗突然洞开。寒风卷着枯叶扑进来,叶子在案几上拼出个"危"字。陈砚秋的银簪射向窗棂,却只钉住片飘落的纸灰——灰烬上隐约可见"黜龙簿"三字,正是父亲临终前提到的禁忌之物。
他扑到窗前时,只看见个穿朱色深衣的背影消失在转角。那人腰间挂着的青铜铃铛,与礼部侍郎韩似道每日把玩的一模一样。铃铛坠着的流苏上,粘着片新鲜的血迹——看颜色正是王珩昨夜吐出的靛蓝液体。
陈砚秋转身掀开所有卷宗。七份死亡记录的批注处,此刻都浮现出淡淡的金纹——拼起来正是《景佑星变录》缺失的那页星图。当他用磁石吸附这些金纹时,粉末在空中组成个立体的紫微垣星图,"文昌星"与"文曲星"之间连着七条血线——每根线都穿过一位榜眼的死亡地点。
"用七任榜眼做祭......"陈砚秋的银簪突然被磁石吸走。簪尖指向架阁库西北角的青砖地——那里有块砖的缝隙特别干净。他撬开砖块,底下埋着个骨灰瓷瓶,瓶身用血画着《太上老君说五斗金章受生经》里的"受厄符"。
瓷瓶里的灰烬中,混着七片形状各异的碎骨。陈砚秋的银簪刚触及最大那片,整根簪子突然结满白霜——这是《文昌大洞仙经》记载的"文骨应兆"。骨片上的刻痕与王珩枕骨取出的碎片完全吻合,都刻着辽国特有的"囚星咒"。
暮鼓声传来时,陈砚秋发现瓷瓶内壁用针刻着密文。他蘸着唾沫抹过这些凹痕,显出一列名单——正是二十年前那场科场案中,七个被黜落举子的姓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现任职官,其中三个竟在韩似道的提举下担任了本届考官。
架阁库的门轴突然发出刺耳声响。陈砚秋闪身躲到档案架后,看见个戴幞头的老吏捧着新卷宗进来——那人的官靴上沾着金明池特有的青藻。待老吏离开,他查看新放入的卷宗,竟是王珩的"突发癫症"记录,落款日期却是三日之后!
卷宗里夹着的药方笺突然自燃。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色,而是《文昌应化书》记载的"文怨火"——靛蓝焰心里裹着黑丝。灰烬落在陈砚秋掌心,组成句契丹文咒语。他肋间的旧伤突然剧痛,靛蓝血珠滴在灰烬上,竟显出父亲二十年前写下的预言:"七杀照命,代天受厄。"
夜色完全笼罩架阁库时,陈砚秋在墙角发现块松动的砖。撬开后是半页被虫蛀的《黜龙簿》残卷,上面记载着更骇人的内容:"凡欲镇文脉者,需以同生辰者替之。今科榜眼陈砚秋,当承七任榜眼之劫。"
残页背面的血手印尚未干透。陈砚秋的指尖刚触及这痕迹,整座架阁库突然回荡起《锁院赋》的吟诵声。梁上悬挂的青铜风铃疯狂摆动,铃舌在墙面投下影子——那根本不是铃舌的形状,而是七根正在扎向人偶的青铜钉。
最后一缕月光消失前,陈砚秋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到墙上。影子的后脑勺位置,赫然浮现出个针孔大小的光斑——与七任榜眼玉枕穴的伤口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