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摔断腿的那天。
天寒地冻,山路结冰。
周淑芬背着他,一步一滑,一步一步往县城医院走。
她瘦弱的肩膀在风雪中颤抖,却始终没停下脚步。
她边走边哄:“快了,快到了,别怕啊,妈在这儿……”
他想张嘴喊一声“妈”。
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半个音也发不出来。
周家四兄弟合伙偷亲妈店铺的事,大家全都知道了。
人人心里都清楚了,这四个人,早就不是人了。
他们啃的是娘的骨血,吞的是恩情,连最后一点良心都喂了狗。
村西头的周家老屋里,周永钧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在门口。
“这四个娃……从今往后,交给国家管吧!我这张老嘴,说破了皮,劝烂了心,他们连个屁都不当一回事儿!当耳旁风!我管不了了……也不想再管了……”
老磨坊边,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蹲在墙根儿下,默默抽着旱烟。
“永钧说得没错,那年冬天,河面结了冰,周淑芬为了给兔崽子攒学费,把手伸进冰河里摸蚌壳。她手指头裂口子,指甲缝里全是血,可她一声没吭,只说‘娃们读书要紧’……现在倒好!好啊!这几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长大了一转身,竟反过来啃娘的肉!”
他重重磕了磕烟袋,火星四溅。
“前两天我还瞧见周海荣在村口赌牌,他一边摸牌一边骂周淑芬黑心肠,旁边人劝他别闹了,可他眼都红了,抓起牌就摔在地上,唾沫横飞地嚷着:‘这哪是妈?是个铁公鸡!’”
另一个老汉狠狠吐了口黄痰。
“你说说,那还是亲儿子吗?分明就是讨命的鬼!亲娘没吃没喝供他们长大,到头来却被自个儿骨肉指着鼻子骂。天理何在啊?”
正说着,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村道尽头传来。
村支书杨世凯背着手慢慢走过来。
“派出所刚来电话,说周家那四个,昨晚上趁夜摸进镇上五金店,翻货架偷走了好几卷铜线和两台电动工具。幸亏监控拍得清楚,店主报了案,警察天没亮就把人逮住了。”
他顿了顿,盯着围上来的一圈村民。
“人家没砸店,也没动别的货,态度算认了。只要把罚金和赔偿凑齐,立马放人。要是凑不齐?关半年,法院判下来跑不了。”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语气稍缓了些。
“最小的俩还没满18,算是初犯,按规定得先放出来。可大人呢?得好好治一治才行。”
潘大娘听着听着,手里的针线滑落在地。
她浑浊的眼眶一下子湿了,眼泪无声地滚下来。
“周淑芬这一生,真是苦啊……嫁进周家,被婆家当成牛马使唤,丈夫早死,四个孩子全靠她一个人。好不容易开了个小铺子,日子眼看有点盼头了,可这几个亲生儿子,不但不争气,反倒天天给她添堵!”
“她辛辛苦苦一辈子,省吃俭用攒下的钱,都被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挥霍个精光。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心疼断了气?心口怕是要裂开啊……”
消息像风一样刮过了山岭,传到城里时已是晌午。
杨青山正蹲在百货店后门处,手里握着一把锤子,跟许玲玲一起钉铁条加固窗户。
烈日晒得铁皮发烫,许玲玲的手掌被震得发麻,终于忍不住把锤子往地上一扔。
“活该!”
她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
“早就该管管这几个畜生了!关他们几年,让他们尝尝铁窗饭的滋味,看以后还敢不敢胡作非为!这几年婶子对他们多好?供吃供穿,替他们还债,结果呢?倒打一耙,恩将仇报!”
她越说越激动,眼圈都泛起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