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蚀骨的悔恨?忘记那无法挽回的失去?忘记那将他逼至疯狂的执念?
龙巧云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极其轻柔地梳理着他被冷汗浸湿、纠缠在一起的乌黑长。
动作笨拙,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如同在抚慰一只伤痕累累、惊魂未定的小兽。
她的指尖偶尔划过他冰冷的耳廓,那里空荡荡的,内里的结构已然粉碎。
当远处寺庙低沉的暮鼓,穿透风雪,传来第三声悠远的回响时,她感觉到自己颈间锁骨凹陷的地方,悄然漫开了一片新的、温热的湿意。
兄长的抽气声压抑在剧烈起伏的胸腔里,闷闷的,断断续续,像极了被陷阱夹住腿、在雪地里无助哀鸣的幼兽出的绝望呜咽。
“我在。”
她低下头,温软的唇瓣如同羽毛般,轻轻印在他被冷汗濡湿的额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一直都在。”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天边最后一丝微光。
病房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只有仪器屏幕上跳动的幽绿光点,如同鬼火般明明灭灭。
龙巧云摸索着,在黑暗中准确地寻到了兄长那只冰凉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间,她感受到他掌心那层薄薄的茧和尚未愈合的伤口传来的粗糙感。
也就在这时,龙天那只被她紧紧握住的手,猛地反扣住她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他喉咙里出一种如同砂轮摩擦般的嘶哑气音,破碎而绝望:
“那晚……那把匕……捅进去的时候……父亲他……”
“我知道!”
龙巧云猛地截断他的话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精准地、用力地抵住了他干裂渗血的唇峰,阻止了那即将撕裂两人心魂的残酷回忆倾泻而出。
“我什么都知道……哥……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窗外,积雪终于不堪重负,压断了庭院中一截枯死的树枝,出“咔嚓”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断裂声。
在这死寂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惊心。
龙巧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
她微微侧过头,将脸颊贴在龙天冰冷的额角,用那带着浓浓鼻音、甚至有些荒腔走板的调子,轻轻地哼起了那……刻在两人灵魂深处的、幼时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
调子跑了,节奏也乱了。
但那断断续续、不成调的音符,落在龙天那破碎的、只剩下残余物理振动的听觉神经上,却比世间最名贵的安神香、最精妙的治疗仪,都来得温柔,来得熨帖。
仿佛有一股暖流,透过冰冷的耳蜗碎片,艰难地渗透进他冰封的意识深处。
他在这不成调的、带着哭腔的温柔哼唱里,身体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如同回到母体的婴儿,本能地、极其依赖地蜷缩起身子,更深地依偎进妹妹温暖的怀抱。
紧绷的神经如同被抽去了丝线,沉重的眼皮缓缓阖上。
他终于放弃了抵抗,放任自己沉入一片黑暗的、没有冰冷实验室、没有复杂公式、没有蚀骨悔恨的……短暂梦乡。
梦里,阳光正好。
父亲穿着家常的旧衫,在雕花木廊下悠然煮着雪水烹茶,袅袅白汽氤氲了他含笑的眉眼。
母亲温柔的笑语如同檐下的风铃,清脆地响起,惊飞了梁间呢喃的春燕,扑棱棱地飞向湛蓝的天空……一片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而现实中,龙巧云始终没有松开紧握着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