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得令人窒息。
靖康五年六月十五,函馆山城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
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硫磺的刺鼻气息,舔过高耸而斑驳的石墙。
墙垛之后,寥寥数点昏黄火把摇曳不定,映出高丽巡兵疲惫拖沓的身影。
子时将近,整座巨兽般的城池,似乎都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沉沉呼吸,带着一种濒死前的松弛与不祥。
距离城西“鬼见愁”
暗门一箭之地。
岩石与巨木的阴影深处,凝聚着一股令人头皮麻的寒意。
五千铁甲,伏如磐石,无声无息。
幽暗月光偶尔泄落,只映照出无数冰冷铁盔的冷硬边缘,以及甲叶间隙里一闪而逝的、比这虾夷寒夜更刺骨的目光。
空气中弥漫着油脂浸润皮革特有的气味、微甜的硝磺气息,以及数千人竭力屏息所带来的那种沉重压迫感。
陈太初凝立军阵之前,铁青色的镇海大氅将他身形完全融入夜色。
他身前数步,牛大眼那一身厚重如黑熊的山文重甲格外显眼,此刻正单膝点地,面甲缝隙中射出的目光沉凝如铅:“枢相!
末将斗胆!
函馆城砦乃弹丸之地!
末将率破锋营为前驱!
大人坐镇此处!
便是金山之砣!
破城之后,末将提朴贼那狗崽子级来献!”
一旁,苏柔柔不着痕迹地侧移半步,正好挡在陈太初身前,手中那口雕工奇异、装有金针药剂的小铜药箱微微提起,不一言,唯眼眸深处清冽之气直摄陈太初双目。
众将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主帅后背,灼热而坚决,无人开口,却汇成一股无形巨力,沉沉压住主帅脚步!
陈太初的手在冷硬的“镇海”
剑柄上猛一紧握,骨节捏得咯咯轻响!
亲历刀锋的快意就在眼前!
阿囡…就在那炼狱深处!
那股焚心的焦躁几乎要破胸而出!
然而…牛大眼嘶哑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大人!
箭阵已备!
铁门后便是修罗场!
枢相若陷其中,军心便是风中残烛!
金山航业,倭海大局,在此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