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舟竭泽何栗苦,海使临朝惊雷震
天佑元年,四月,汴梁,户部衙署。
夜色深沉,户部大堂却依旧灯火通明,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与书吏低沉的报数声交织在一起,急促而压抑,如同为这艘正在沉没的帝国巨轮敲打着绝望的节拍。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墨臭与熬夜油脂的腻味,混合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源自账簿深处的陈旧霉腐气息。
何栗枯坐于堆积如山的卷宗之后,烛光将他原本清癯的面容映照得愈憔悴,眼窝深陷,鬓角又添了许多刺眼的霜白。
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页早已泛黄、边角磨损的旧奏疏抄本——那是政和年间,他时任户部侍郎时,与当时刚入工部、锐气勃的陈太初一次深夜长谈后,痛心疾写就的《论国用疏》草稿副本。
“……岁入虽增,然奢靡无度,冗官冗费,犹漏卮难盈。
今以东南漕运、市舶之利,暂补窟窿,然此非开源,实乃竭泽。
若海外有变,商路梗阻,则国库立见窘迫,如大厦失其础,危矣!
……”
当年墨迹,如今读来,字字锥心,恍若预言。
他闭上眼,仿佛又看到那个夜晚,陈太初(时任工部都管勾)听完他的忧思后,那双年轻却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闪烁的复杂光芒。
没有反驳,没有空泛的安慰,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何兄所言,字字珠玑,皆是肺腑。”
陈太初当时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然,脓疮不破,腐肉不剔,纵有良药,亦难敷其表。
工部之弊,仅是冰山一角。
整个朝堂,早已是一艘千疮百孔、人人皆在凿船盗木的漏舟!
若不将其彻底凿沉,令所有人看清溺毙之危,又如何能……浴火重生?”
何栗当时闻言,骇然失色:“元晦!
此言太过!
岂可因噎废食?!”
陈太初却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非是废食,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脓包,总要有人来捅破。
这骂名,总要有人来背。
何兄,你且看着吧。”
不久之后,工部贪墨案,《四海论》刊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