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低垂着头,缓步走进大堂,双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寻常百姓初入京城的怯懦:“民女云雀,见过府尹大人,见过各位大人。”
宝珍的目光仍牢牢锁在云雀身上,这股反常的表现,连一旁的顾老爷都暗自不解——珍儿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今天这是怎么了?
府尹瞥了眼宝珍,见她依旧死死盯着那证人,便轻咳一声示意。谁知宝珍毫无反应,他只得轻声唤道:“县主?”
宝珍这才缓缓收回神,僵着身子转向府尹。
“县主可认得此人?”府尹指了指地上的云雀,“据她所言,昔日她乃是沈家镖局的家仆,更是县主您的贴身侍女。”
府尹话音落下,宝珍的目光终于毫无顾忌地落回云雀身上,径直与她抬起的眼眸对上,久久没有移开视线,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跪在一旁的刘欣瑶,自从那天深夜接到那封密信后,便笃定宝珍的身份必有蹊跷。先前听闻京兆府从豫州寻来了沈家镖局的旧仆,她还曾暗自窃喜,只道铁证在前,宝珍此番再无辩驳的余地。
可此刻,看着堂上两人久久对峙的模样,她心里忽然打起了鼓,宝珍的反应,分明像是认得这个叫云雀的样子。
不止刘欣瑶这般猜测,堂上所有质疑宝珍身世的人,都被她这反常姿态弄得捉摸不透:说不相识,她那死死锁定对方的目光太过异常;说相识,她身体下意识的微颤,又绝非昔日主仆重逢该有的模样。
宝珍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清楚地知道,此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必须一口否认,才能保住“沈家宝珍”这个身份。
可……她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感顺着神经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恐惧。
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宝珍在心里不断的问自己,这一切几乎要冲垮她的理智。云雀?这名字她毫无印象,可这张脸,哪怕化成灰,她也永世难忘!
她想起那个混乱的街头,想起自己躲在人群缝隙里,眼睁睁看着她被班主打得皮开肉绽,最后像拖拽垃圾般扔到巷口。
她垂死之际,那双淬着恨意与不甘的眼睛,曾是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将她从沉睡中深深困住的梦魇。也是在这一次次的恐惧与震颤里,她的心渐渐冷硬,开始为自己筹谋,学着狠厉,学着不回头。
宝珍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外露的情绪已经尽数散去,她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她凝视着那张刻在记忆深处的脸,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雀儿?”
云雀跪在地上,缓缓抬眼从下往上望着宝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笑,轻叹了一声:“是我啊。”
最后两个字,她藏在心底没说出口——狗儿。
府尹抬手拍了拍案几,沉声问道:“云雀,你既曾是沈家镖局的旧仆,且看眼前之人,可是你昔日的小姐沈氏宝珍?”
云雀的目光从宝珍的发间扫到鞋面,细细打量了个遍。宝珍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心底却已沉了下去:这一遭,她怕是败了。
看来只能另寻他法,长公主?还是陛下?她手里还攥着最后一张牌,那便是长公主与陛下之间不愿让人知晓的同盟关系。
从前她不愿以此相胁,不过是不想沦为两个当权者的眼中钉,可如今……先保住性命再说。
宝珍飞速思索着后续的补救之策,没承想下一刻,便见云雀重重磕了个头,声音清亮地喊道:“多谢大人!让云雀今日能与小姐重逢,多谢大人成全!”
宝珍的思绪骤然被打断,下意识看向云雀。而云雀已迅速转头望来,眼眶瞬间泛红,泪眼朦胧地哽咽道:“小姐……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您当年和老爷、夫人一同遇难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