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跟在车旁的魏忠适时地开了口,他看着眼前的村落,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感慨:“哎呀,老奴险些认不出来了,这平安村如今竟发展得这般好了!也不枉费陛下当初……”
他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噤声,偷偷觑了一眼凌叙宸的脸色。
沈栀立刻抓住了重点:“当初?魏总管,当初这里怎么了?”
魏忠面露为难,看向凌叙宸,见他没有出声阻止,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叹道:“沈小姐有所不知,这地方,在二十年前,可不叫平安村。”
“那叫什么?”
“叫乱葬岗。”
魏忠的声音沉了下去,“那时候,先帝在位,京畿之地爆发了一场大瘟疫,周边数个州县的百姓流离失所,全都涌到了京城外。可朝廷国库空虚,拨下来的赈灾银粮层层盘剥,到了底下,连一碗稀粥都换不来。那些染了病的,没染病的,就这么被丢弃在这里,自生自灭。”
沈栀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可以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人间炼狱。
“当时,几位年长的皇子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晦气。朝中大臣更是闭门不出,无人敢为这些难民说一句话。这里尸横遍野,哀嚎遍地,活人与死人,几乎没什么分别。”
魏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凌叙宸身上,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敬佩与心疼。
“陛下当时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无权无势,甚至还时时要提防着其他皇子的暗算和宫里的冷箭。”
“但陛下却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烂摊子。”
“陛下将自己全部的积蓄拿出来换了粮食和药材,亲自为难民熬药,搭建草棚,将还有一口气的人从死人堆里拖出来。那些贪官污吏恨他入骨,断了陛下的补给,他就带着人去山里打猎,去河里摸鱼。那段时日,陛下身上就没一块好肉,不是被石头划的,就是被野兽抓的。”
“可就是在这样艰难条件下,陛下还是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抢回了这一村子人的性命。后来瘟疫平息,他便将这地方改名为‘平安村’,希望他们此后,岁岁平安。”
魏忠说完,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车厢里静得落针可闻。
沈栀怔怔地看着凌叙宸,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带她来这里。
这里,藏着他的过去,藏着那个不为人知的,在阴暗与血腥中挣扎,却依旧保留着一丝善念的少年。
他不是生来就是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