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差推搡到街心的黎青青。
黎青青头有些散乱,脸颊上沾了点面粉灰,身上的粗布围裙也被扯歪了。
但她的腰杆挺得笔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里此刻燃烧着愤怒的火苗,毫不退缩地迎视着赵师爷。
“赵师爷!”
黎青青的声音因激愤而微微拔高,却字字清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您口口声声说我窝藏匪类,收留可疑男子,敢问证据何在?那是我远房的表兄!
家里遭了山匪,房屋田产尽毁,父母双亡,他侥幸逃出命来,千里迢迢来小河村投奔我这个唯一的亲人。
路上又遇劫匪,这才落得一身伤,他户籍路引俱全,昨日已呈送里正查验过,何来‘可疑’二字?”
她指着地上被糟蹋的面粉和正被抬走的猪油缸,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和心痛:
“您断我食材供应,毁我生计,搬我存粮,就凭您空口白牙一句‘可疑’?”
“难道我收留落难血亲,尽一份血脉之情,竟也触犯了王法?大胤律哪一条写着,亲族投奔,需得师爷您点头画押?您今日若不拿出个真凭实据来,便是公报私仇,鱼肉乡里!
我黎青青一介草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去县尊老爷面前告上一状!”
一番话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围观的村民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和附和。
“是啊,青青姑娘说得在理!”
“人家表哥有路引的……”
“赵师爷这做得也太过了……”
“就是,断人活路啊……”
赵师爷脸上的假笑僵了僵,眼底掠过一丝阴鸷。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根基浅薄的小厨娘,竟如此牙尖嘴利,还敢当众顶撞,甚至搬出了大胤律和县尊。
他干咳一声,捻着胡须,声音阴冷了几分:“哼!
伶牙俐齿!
你说是表兄便是表兄?那路引户籍,谁知真假?一个身受重伤、来历不明的外乡男子,突然出现在你家中,此等行迹,本就惹人疑窦。”
“本师爷身为地方佐吏,稽查不法,防患于未然,乃是职责所在!
宁可错查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你说我公报私仇?黎青青,你莫要血口喷人!
今日断你食材,封你食肆,正是为了肃清地方,保我小河村一方平安!
带走!”
他最后一句是对着衙差厉声下令,显然不想再纠缠下去。
两个看着身强力壮的衙差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就要去扭黎青青的胳膊。
宋清音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衙差正准备强行将人带走,眼中还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
她皱着眉头,心底不由涌上几抹担心。
若今日黎青青被带走,她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
而且,沈观此时竟然不在。
宋清音站在人群后面,环顾了一周,却都没有现沈观的影子。
思索间,就见几人推搡的越厉害,她立刻就要开口制止。
黎青青人不错,而且她常常暗中用灵泉给她调理身体,单是这份情谊,她今日也不能让赵师爷的人将她带走。
况且,这个赵师爷——
“住手!”
这时,一个清朗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穿透了混乱的场面。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陆宸远缓步踱入场中。
宋清音看着陆宸远缓步走来,微微勾了勾唇角,收回了迈出的一只脚。
他依旧是一身浆洗得干净挺括的雪青色细棉布长衫,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浸骨的寒意。
他手中甚至还端着一只粗瓷茶杯,袅袅热气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