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泼墨般浸透九重宫阙,最后一缕残阳在琉璃瓦上蜿蜒成暗金血痕,旋即被翻涌的夜色吞噬殆尽。
蟠龙金柱在浓稠的黑暗里若隐若现,恍若蛰伏巨兽的嶙峋脊骨。
檐角铜铃忽被夜风撞响,叮咚声碎在空荡荡的丹墀上,惊得守夜宫娥手中提灯乱晃,几点昏黄光晕在朱红宫墙上投下扭曲暗影,恰似游走的魑魅魍魉。
垂拱殿内,十二连枝鎏金烛台吞吐着明灭火光。
皇帝斜倚龙椅,玄色常服上暗绣的十二章纹在光影间游走,似要破帛而出。
他指尖轻叩案头青玉镇纸,目光掠过太子低垂的眉眼:“昚儿,礼部拟了几个吉日。”
缠着猩红绸缎的奏本被缓缓推过紫檀御案,绸尾金丝流苏扫过"
天作之合"
四个泥金大字,在寂静中出细碎沙响。
太子盯着那抹刺目猩红,喉间忽觉腥甜。
三日前御花园的光景如利刃破空而来——安阳公主立在木樨树下,素白指尖拈着朵将败的牡丹,裙裾被暮春残阳浸染得如同泣血。
她转身望来时,眼角那颗朱砂泪痣在暮色里灼灼生辉,恍若要焚尽这宫墙内的重重枷锁。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玄色蟒袍广袖垂落,遮住他骤然攥紧的指节。
殿外忽起狂风,穿过半开的雕花槅扇卷动帷幔,将案头烛火逼得东倒西歪。
皇帝腕间伽楠香珠轻响如催命符咒:“七月初七如何?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倒是应景。”
他伸手拨弄案头铜制更漏,银沙坠入琉璃盏的簌簌声,竟似白骨落进棺椁。
“这日子…”
太子话音未落,殿外骤然响起金戈相撞之音。
“公主!
陛下正在议事”
“让开!”
朱漆门轰然洞开,暮风裹挟着碎雪狂涌而入。
玲儿提着裂帛裙裾立在门槛,鬓散乱如墨云倾泻,额间花钿被薄汗浸得半褪,唯有一双眸子亮得骇人。
她目光扫过太子手中婚期折子,忽而笑出声来,惊得檐角栖鸦振翅乱飞,黑羽纷纷扬扬落满丹墀。
“都退下。”
皇帝攥紧猩红奏本的手背暴起青筋,明黄龙袍在烛火下泛起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