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口后方素又后悔了。
神色不自然地给儿子舀了一碗稀粥,让他润润喉。
小树没注意到阿娘的表情,摇头说:“没到日子啊。
上次,上次大胡子不在家,我自己练弓箭……”
小树声音越来越小,“我都好久没见到他了。”
吃着卷饼,娘俩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开口了,方素也不想浪费这个契机,干脆和儿子聊起来:“他是怎么教你练弓箭?他会,夸奖你吗。”
“会啊,他就说,这才像话,我知道是夸我的,嘿嘿,”
说到这里莫名兴奋,小树将最后一口卷饼塞进嘴里,站起来面对墙壁,摆出射弓箭的动作。
“他在家就会站一旁提醒我,下巴不要抬,瞄准不要太久,放箭要快,咻一下弓箭就飞出去了。”
难得阿娘问他山脚的事情,小树说起来没完没了,“赶在冬天前种的一茬菜收了,我帮大胡子晒了点菜干,其他藏起来雪天炖着吃,热乎乎”
“你还和他吃饭……他会做饭吗。”
“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大胡子不太会。”
提起来孩子有点丢面,声音很小。
方素笑了一下。
可是小树觉得在山脚吃什么都香,他砸吧嘴回忆道,“他只会乱炖,什么都放在一起煮,但好吃的,有咸肉!”
“山脚去哪里取水?”
“山上呀,有山泉,武宁哥家里也是喝山泉。”
“养不养鸡?”
“没养,大胡子说白天没人看家,怕被黄鼠狼咬死了……”
娘俩在小小的厨房,就着锅灶余温,绕着小树去山脚的事聊了许久。
方素看着儿子满足的笑脸,陷入回忆——小树不知道的是,“大胡子”
来过家里好几次。
她实在羞耻与儿子提起这件事……敲寡妇门,怎么想的。
那人真是山上住惯了,什么也不懂,她更不敢应门。
好在那人夜里安静地来,不知他是怎么察觉,等自己走近,说一两句话就走了。
次日打开后门,倒扣的箩筐里总是放着东西。
有一回放了一只冻得梆硬的、已经杀好去毛的山鸡。
方素简直不知道怎么跟小树解释,她不想撒谎,硬着头皮坦白是那人给的,没想小孩自圆其说,惊喜道:“两个麻袋换一只山鸡!
鸡比麻袋贵,他是不是算错了哇?”
……先前方素将那几卷麻浸泡去胶,绩麻分线,衔接成细麻纱,最后织成粗糙麻布,缝成两个麻袋让小树送还山脚。
乱七八糟的账目,算来算去,总觉得还不清了。
方素装了一小碗肉酱。
她先在儿子的小背篓里放布巾垫着,再放进一个盘子,肉酱碗放在盘子上,最后用一个更大的碗倒扣盖好,布巾遮好。
小树嘴巴抿得紧紧的,只有鼻孔呼出白气,生怕阿娘反悔。
方素不知,反倒问他:“肉酱分出去大半,愿不愿意?”
小树不答,只用力点头。
愿意就成。
帮他戴好棉帽,方素拍拍儿子越结实的小身板,心里骄傲又喜爱,交代道:“去吧,雪大,送完早点回家。”
“有没有话要带?”
小树睁着清亮眼睛,眼含着期待。
“……”
“就说,”
方素几番犹豫,一直没想好要怎么说,小树安静等着。
方素最后说,“就说雪大天冷,不要乱走了。”
啥意思啊,小树眨眼。
他一边走一遍念叨,生怕忘了,没走到山脚,山脚这头有人已经先到。
冬日闲来无事,有人安生猫冬,有人热心做媒。